该用户从未签到 - 金币
- 140 枚
- 积分
- 3464 点
- 帖子
- 72
|
每次我去相亲,和陌生的男人对坐着,谈完了天气,谈完了工作,谈完了爱好,连喜不喜欢吃辣椒这样的话题也谈了几句以后,我多半会把朗朗扯出来谈上两句。: }& A C4 k- k; M: K$ {
我有个朋友叫苏朗,平时我叫她朗朗。她抽烟(如果对方正在抽烟的话,我就这样说道)。但她不抽云烟,她抽女士烟,从免税店里买的。里面有薄荷,朗朗说(我犹豫一下,如果对方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的话,我就把下半句说完,要不,就微笑一下了事),抽这样的烟接吻也不会让人讨厌。朗朗就留着这样的发型(如果我们身边恰巧有女人走过,而坐在我对面的家伙把目光盯在她身上的话,我就用这个话头儿把他的目光钩回到我脸上来)。这样的发型一般人打理不起,洗一次压一次,既费时间花钱又多。朗朗那样的女人当然没问题,她的男朋友个个是大款。朗朗说,男人不能太穷,太穷就酸气,穷酸穷酸,最难相处了。朗朗也会弹钢琴(我和男人见面的地点,最近差不多都定在咖啡馆里,这样的地方简直像强盗,不把人的话语打劫得干干净净就不甘休似的。好在这样的地方差不多都摆着一架钢琴),她小时候学了五六年,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,她以前在贵都酒店弹了几年。弹琴挣的钱不少,还有小费,但也就够朗朗买几件衣服的。她花钱花得很吓人。朗朗总是和我开玩笑,她说我的优点是保守,我的缺点是太保守(当男人打听女人以往她恋爱时,和男朋友交往的一些细节时,是不是意味着挑逗?)。我和朗朗是好朋友,但我们之间思想观念的差别却非常大。她的男朋友变得比天气还快呢。
* H8 m! I @4 R+ O+ o) W 朗朗是我与人闲聊时的金矿,男人们听到我讲朗朗的故事时,四处飞动的目光会收紧翅膀,老老实实地停留在我的身上。他们听我讲上一会儿以后,表情就变了。他们的微妙的笑容成为我在日后回想他们时的主要内容。只有一个冒失鬼开口问我,你现在打电话叫你的朋友过来吧。我没说话。这个叫陈明亮的男人刚才进来时,身后跟着的介绍人用手扶着他的腰,好象用枪指着他的后腰似的。他是我见的第七个男人,身份是师大的体育老师,表情却仿佛是博士导。介绍人为我们彼此做了介绍,他的两手插在裤兜里,冲我点了点头。* {8 Z% D& }, {# e; r" R
介绍人给我们介绍完就走了,留下我们两个。他放松身体坐进椅子里,两条很长的腿分别伸到我坐的椅子两边,让我想起一把大剪子。他的话全是短句,也像被剪过似的。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,阳光的爪子穿透玻璃朝他身上扑过去,抓挠着,似乎这是当时惟一让他感到惬意的事儿。他喝咖啡的样子也和别人不一样,不捏着杯子把,也不翘着兰花指拨动小匙,而是用手握着杯子喝。我们沉默了大约五分钟,为了打发掉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,我和他说起了朗朗。我说我有个朋友,会用茶叶算命。她能说出很多初次见面的人的性格特征,还有大致命运。陈明亮身子没动,但眼睛抬起来对着我,一脸怀疑地对说,“我不相信。”我说我也不相信,但有很多人相信。她给一些人算命时我在旁边看着,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。可是被她算过命的很多人后来带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又回来找她,他们说她算得很准。
8 V) A0 {9 [" V5 U1 r6 | 陈明亮的表情经过一阵微妙变化后最后定格为一个讥讽的冷笑,“我不相信,除非你把她现在就找来,当场表演给我看。”# x# w* o3 @6 O; [4 Y
“你以为朗朗是服务生?招之即来?”" i/ }/ l2 a) |1 j+ O# |- R; @
“不敢来了吧?”陈明亮冷笑一声。“女人就怕动真格儿的。”
" b0 G3 x: h1 ~/ D+ w2 P “不是不敢来。”我心平气和地纠正他,“也没什么好怕的。”4 c: [- z5 h3 a9 k3 B }7 u; m6 z
“那你让她来。”陈明亮好象得了理,嘲弄地盯着我,“我很了解女人。”
1 T6 f! O. }7 V2 V( }% ~ 我笑了。& _4 M- X/ k L8 q* i; b( ]
“不敢了吧?”陈明亮把头凑近到我身前来,他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,仿佛就在阳光里睡足了午觉的猫,刚刚清醒了过来。他掏出手机拍到我面前,“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你的朋友过来吧。”
) i7 e; E* K% _ “她不会来的。想来也来不了,她在外地。”, f( r8 b2 L( l
陈明亮眯着眼睛瞧着我,好象我这个人与我嘴里的谎言已经融为一体了似的。
: a+ @( }$ L7 L' W0 Z) ?. F3 S “女人都很会撒谎。”陈明亮恨恨地说。
- J4 u8 g5 j% [, o “你愿意这么想,是你的自由。”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,招手叫来侍应,“买单。”3 y' l* z$ P+ |8 g/ U6 p
我从背包里往外拿钱包时,陈明亮伸手在我手上拍了一下,把我的钱包打落到背包里。- Z+ r8 N- e" m, a
“我来买。”他说。“我是男人。”
/ U" t( t, ]% T- e$ x 我没和他争,出于礼貌,我等了一会儿,和他一起走出门去。$ Q. u8 i b' ]! b+ q
“再见。”我站在咖啡馆门口,和脾气暴躁的体育老师道别。
8 R7 C* ]4 j+ d* u& v 他掏出烟来点上,吸了一口,朝一家酒店的方向吐了口烟,问我,“开个房怎么样?”) E8 M2 l% b$ _- f3 o% C
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,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
' W# T0 z; {! g1 d 他笑嘻嘻地瞧着我,“还能有什么意思?”% v/ o; \$ P r
我并没真的生他气,但我打了他一耳光。然后我转身走了。8 n: l! y% s: f: `8 I
过了一会儿,喊声从我身后传来,“这样你就纯洁了?你就处女了?”
3 R( z+ f) J" O* @! P- l A 我站住了,慢慢转身看着他,“你怎么知道我不纯洁?我不处女?”- c$ I. k, t2 x, k0 O
陈明亮站在咖啡馆门口,他最后留给我的表情让我很愉快。$ |& d- R$ \6 X4 e' B$ S
4 y5 w8 p' m' B1 j0 f# t; U
三天后,我接到介绍人的电话,她问我对陈明亮的印象怎么样。( M" Z& e. F9 l
我说就那样儿。
& f0 l0 V2 a# U: j1 y1 @$ H9 ^ 她说陈明亮对你印象很好。
) d, y8 C9 z. m+ {( ~9 C 是吗?这我倒没想到。我让司机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来,一边付车钱,一边对介绍人说,我得进书店了,书店里打电话不方便,改天再聊吧。5 j$ W! @+ a( _. ~8 @' F
介绍人好象意犹未尽似的,问我在哪家书店。# T: ^3 b/ W4 r, o7 s# @
我说了名字,跟她飞快地道了再见,就把手机关了。
' ]0 P" w" d4 i F, K, R6 J 我拎着一兜书出来时,陈明亮手里拿着几张报纸在门口等着,见到我,咧着嘴笑笑。“买完书了?”# g4 Q3 N% Z* \" R
我没说话。
" F0 E8 c% D6 z6 `% Q' x, e5 r 陈明亮很自来熟儿地拎过我装书的袋子,“这么沉?你买这么多书什么时候能看完?”: ~+ j# o L% F( Q
“关你什么事儿?”1 h% Q( L! D& e" ?% o, m. _: q
“你看你,怎么这么不友好?”陈明亮笑嘻嘻地说。6 w- l D4 [8 B# f
“你找我干嘛?还想开房?”
) _. `* }' u8 s- }4 \' {/ d# b “你看你,怎么这么说话?”
0 g! z: `9 C, ~& |) h) g “那怎么说?”
/ F2 W& q( Q7 b8 q “你看你……”陈明亮的笑容在脸上皱了起来,他清了清嗓子,接着沉默了。
. R+ g# i+ _$ d2 {" g1 r “话说完了?”我从他手中把袋子拿回来,往前走。. H, k$ N* x @$ F3 x
“哎……”陈明亮在后面追我,“我们找个地方喝咖啡好不好,随便聊聊。”& W& g& |" k4 y; K( h5 d
我没理他,径直往前走。
6 |4 N$ `/ z1 N7 [9 f+ T “你不是有个朋友会用茶叶算命吗?她怎么样了?”陈明亮很从容地迈着步子,他一步顶我三步。
Y# D. h. K' T$ v8 ` 我停下来,“你还想让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?”
( ]% r$ w1 a# k: y* T2 k6 h6 {5 U “不是……当然认识一下也无所谓……哎,你别误会我,你看你用这种眼神儿看着我就好象我怎么着你了似的。”陈明亮口齿有些不清楚了,“那天……我情绪不好,胡说八道,再说你不也打了我一耳光吗?我还以为咱们扯平了呢。”5 B. h, [+ ~6 o0 T7 s4 }- G
“谁跟你扯平了?”我一时没绷住,笑了。
2 C( @: U- E5 b/ k' D( l0 ?) F- G2 { “笑了好笑了好,你一笑,阳光都跟着灿烂了。”陈明亮也笑了。% a: N/ |6 }+ p1 A! _' [1 B
我们在街上站了一会儿。4 c9 B9 B! W- @8 A
“我请你喝咖啡。”陈明亮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。
* t& m4 E. T+ ]6 u" W" n g 我犹豫了一下,“上次你请我喝过了,这次我请你。”7 [& }6 x1 D/ ]( J9 B: z: a
“你请也行,但钱由我付。”陈明亮从我手里又把书拎过去。* l0 _$ W$ \3 f
咖啡馆新开张不久,装修后油漆气味没散尽。我和陈明亮呆了一分钟就也来了。“怎么办?”他问我。
]% k d6 R, w( u- [, @ 我四下看了看,指了指前面的一幢高楼,“去贵都吧。二楼有咖啡座。”
+ v$ C7 `4 [6 f1 v& s+ B! Q+ } 我们往贵都酒店走,人行道旁边的铁栅栏上面缠绕着的藤蔓植物叶子开始变红,那种颜色细究起来很像一种铁锈。9 [! \. l5 M8 Y' V/ Q
“你相过几次亲?”陈明亮问。
/ y/ }: M( C G, Q3 I1 Q) A4 R, Z, r “记不清了,你呢?”
0 L) \2 X1 [- [/ G+ O “就跟你这一次还是我们家人硬替我安排的。”陈明亮说,“我以前有女朋友,处了好几年,前一段时间刚分手。”/ z" I+ S( U) m8 k; S
“为什么?”& X6 D1 w& O1 P' q5 E! n1 d
陈明亮迟疑了一下。
/ n3 R& L" Y/ t) o% e5 D “不想说就别勉强。”
, T5 ]. S7 `$ A 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她把我蹬了。”陈明亮笑笑,“除了我她还有个男朋友。我骂她一只脚踩两只船。她说她自己才是船,而我们不过是桨,她用两只桨划了一阵子,择优录取了其中之一。”9 X: x6 T' O/ I/ ]- k6 N, Q4 r
我笑了。
. k, F4 T! a7 M- _2 p0 T2 K “好笑吗?”陈明亮看了我一眼,“当时气得我浑身都哆嗦了,我们交往了五年我不过就是一只桨?但我又说不过她,她是教语文的。我打了她一耳光,我说你拿我当桨涮了那么长时间,我抡你一巴掌也不算什么。0 w2 a% }/ N6 w7 ~3 }
她捂着脸哭了。我说你还委曲了?你偷着乐去吧。幸亏我是个桨,我要是把匕首你现在命都没了。 ”
, ~* P: T) E( J5 f' v 我看了陈明亮一眼,“恶向胆边生?”. {1 M8 T. ~" O/ t7 J
“吓唬吓唬还不行啊?要不然,我怎么出胸间的这口闷气?”
; f* Y3 w! o$ G/ p$ E: i 我们走到贵都酒店门口,在旋转门前,我后退了一步,看着陈明亮被几扇门页搅进去。他发觉我没进去,又出来了。4 P3 Y9 C1 D% c3 d
“怎么了?”
9 S- r$ l3 f% G “我突然不想喝咖啡了。”, K5 Y3 d; R- g F5 S& g5 y5 k
陈明亮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,“怎么了?我哪句话又说错了?”
8 |1 L% U) \7 S' j; r& c 我笑笑。& |( e, [- v4 W0 Y! v p! \- y( L
“你别这么笑,你这么笑我心里没底。” x+ f# I6 w: j; Y
“……你为什么又来找我?”" B- j( w& ^9 K" W8 ] v5 ?' c
“……因为你打了我。”
1 T! |5 m% q- `! P 我望着陈明亮,笑了,“你欠揍?”5 n+ O1 Q" _7 F1 R/ Z" @/ D
“没错儿。”他也笑,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犯贱?”: ?; x, X$ |* o& I$ X; c% r
" L. h3 T; h, } x
有一段时间,我和陈明亮经常把见面的地点定在“贵都”,那里的咖啡味道纯正。但陈明亮好象是冲着落地窗去的,每次都挑靠窗的位置坐。“我最受不了咖啡馆的灯光,像卧室一样。”陈明亮沐浴在阳光中,褐色的脸孔宛若葵花仰了一会儿,朝我弯过来。“你说呢?”. O O. L1 C4 l) |7 W* b
我只管搅动着咖啡。1 E7 e4 w( i( K/ Z5 c6 a% ~ V
陈明亮突然把我的眼镜摘下来,“你不戴眼镜像换了个人似的。”9 M" T; Z7 [8 f9 u7 J
我伸出手,陈明亮的胳膊立刻伸到了我够不到的位置。
. Q3 G# Z# y4 c% V2 ]2 C& y+ t “还给我。”+ b' m8 W' t( t& ]+ }6 [. r
“你挺漂亮的。”陈明亮笑嘻嘻地说。" ]2 h+ j6 d1 W5 @( R+ l2 x
“你再不给我我生气了。”
+ E! `5 }, {. }$ y, ?+ x) K “你生气的时候很性感……”陈明亮慢慢把眼镜还给我。
: [# a1 c, H9 h: g1 @% k4 S3 x “你总是这么和女孩子开玩笑吗?”我把眼镜戴上。
5 \: m3 w+ k$ F; R3 s# o “那你呢?你跟男人在一起总是这么严肃吗?”
/ X3 `4 ^; v3 y/ M0 H “差不多吧。”* ~" ]6 P; v) t" B2 i: _' S
“因为你是处女?”陈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,他凑近到我身前来,“你知道你身上缺少什么?”
5 u- Y" Y8 o! Y' o } 我盯着他。0 {! I* q/ s2 p. p& g
“女人味儿。”陈明亮兴奋起来,“所以你给男人的感觉总是硬梆梆的。”# i& f1 ?# a! i* V |) c5 J% q
“什么硬梆梆的?”我瞪了陈明亮一眼,“你当我是死人?”
7 @# s/ \: O' Z/ _3 Q2 G4 S “没说你是死人。你读书太多,该敏感的不敏感,不该敏感的特别敏感。”陈明亮换到我身边的沙发里来,“我的意思是说,你应该换一种活法儿。”* Y' Y# S" S6 [& ^
“你要是想老话重提,趁早免开尊口。”我笑了。" W8 N$ V* N% o* A/ F: q# X
“你看你……”陈明亮笑了,“该一点就透的时候你非不一点就透,不该一点就透的时候你不点也透……”2 V* z1 E4 A8 o) J m( A6 U/ y
我冲他摆摆手,示意他闭嘴。; x5 W K+ ~, x" A* c
一个头发披到腰上的女孩子走过来,她的皮肤好象透明似的,眼皮上面涂了蓝色的带亮片的眼影,眨眼时眼波横流,别有一股妩媚劲儿。她谁也不瞧,冷冷地走到钢琴前面,坐了下来。每次弹琴,她都从“水边的阿狄丽雅”开始。
9 j2 Y, ]6 J8 r! ?* P0 E0 ~3 g6 X “朗朗以前也在酒店里弹过钢琴的。”' [" a* y# u. \
陈明亮贴近我的耳边儿说,“我也会弹……”
m5 \% E x4 c5 l# e 我盯着在我大腿上放着的手。这只体型硕大,颜色怪异的蜘蛛拿我的大腿当独木桥,来来回回地游走着。后来,它像迷失了方向似的,停了下来。7 h& M* `8 V3 z
沈默了一会儿,陈明亮又坐回到我对面去了,一条腿压着另一条,手好象两只正在拥抱的蜘蛛爬在最上面的膝盖上。他独自生了会儿气,点上了一支烟。8 B" |( s8 m! D
“朗朗在酒店里弹琴,”我觉得嘴里的话就像陈明亮嘴里的烟雾,不知怎么就窜出去了,“经常有男人来找她,谈好了价钱,她就和男人开房。”
, k- q4 A4 z$ k& p8 e 陈明亮张大了嘴巴。
' l$ D" F/ L$ m; ^ “为了挣钱。”我说。
+ U, s/ h, e( y- ? “……多少钱?”6 r$ T! B3 h) L: o8 e. N
“一次一千。”8 c) f6 _7 R w! a5 i. q$ l
“她要那么多钱干么?买衣服?”+ J( s. _& B5 k- C. w
“为了她妈妈。她妈妈在监狱里。”$ d3 b T; a9 u3 x( V' v6 e
陈明亮又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。“发生了什么事儿?”
$ q8 I- S8 W$ j% U7 g" u: e: S “朗朗的妈妈是化妆师。”我冲陈明亮笑笑,“不过不是给活人,是给死人化妆的。她跟朗朗的爸爸结婚时说自己是护士。过了好几年,这事儿才暴露了。朗朗的爸爸他是个写话剧的,一点儿名气也没有,这下可神气了,在家不是打就是骂的,天天在外面喝酒,逮谁跟谁倾诉。朗朗的妈妈要跟他离婚,他又不离。反正越闹越厉害,朗朗的妈妈夏天在家也得整天戴着手套,这也不能让朗朗她爸爸满意,他跟人说,早晚有一天要把老婆的死人手剁下来不可。谁也没拿他的醉话当真,但他有一次喝多了以后真动手了,两人打起来了,结果是朗朗的妈妈一时失手,剁到朗朗的爸爸的手腕子上,可能是碰巧割断了静脉什么的吧,血流得太多,后来也没抢救过来。朗朗的妈妈过失杀人,判了二十年,朗朗想早点儿把她妈妈从监狱里弄出来。”
; k! P+ m% Z. w* y4 B& ~$ p “后来呢?”过了一会儿,陈明亮问。
+ {: S. k3 b: M! i* I “嗯?”
; F4 N3 ^& ?) M7 J5 b “朗朗把她妈妈弄出来了吗?”
4 Q/ _- q4 _1 {, P& P, _0 r “出来了。但过了一阵子她又回去了。她在外面已经不适应了,觉得监狱好。监狱里有工厂,织手套的。她妈妈回去当技术员去了。”
: L0 u% R5 N- ~9 v0 E5 U 4 r3 N7 i% b3 J# _1 }
天气一天天地冷了。第一场寒流到来的那天,陈明亮来学校找我,要带我去吃火锅。我们在火锅店里遇见了他的三个朋友。他们都是漂亮小伙子,带着各自漂亮的女朋友。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很大的火锅。周围行星似的摆着装满食物的盘子。陈明亮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的朋友,我会用茶叶算命。我们的银河系立刻响起一片瓷器的声音,接着就有一杯茶伸到了我的眼皮子下面。. G, {' E5 M, _% j9 B: x) f. ~
“我不会算命。”我看了陈明亮一眼,“最多能看看爱情。”! e( S% t: S5 `
“就是让你看爱情。”陈明亮笑着说。“我们最在乎的就是爱情了。”
2 `6 N4 v; ]5 {2 T5 M$ o “就是就是就是。”他们一迭声地附和。. x4 j3 c. D9 S8 u; C9 I- t6 h
我看了一眼杯里的茶叶,又抬头看了一眼端着茶杯的女孩子,她的头发长长的,脸上一直挂着笑容。
& ]0 W) {6 O# Q# s. ~& p “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,”我把目光重又投向茶叶,“也很有手段,擅长把握男人的心理,你做事不一定非要显山露水,但你更容易占上风。你能让男人围着你团团转,但转到一定时候,就会出现问题。他也许会突然清醒过来,慢慢摆脱你的控制。”
* Q" f- j" `& o% u 她的笑容像一层油,凝在了脸上。她把茶杯放回到自己的眼前,“看来,我得早点儿嫁人了。”
# d8 m) j8 i- } “那也没用。形式感改变不了命运。”
7 N* B4 N/ Z3 d! l; s v 她的笑容彻底没了,脸色苍白,像一块冻硬的猪板油,“什么是命运?几片儿破茶叶?”
& y8 I) }$ S H “有时候就是几片儿破茶叶。”陈明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,我扭着看着他,“你踢我干么?”
$ C( E$ j0 J; A; W4 ^% U “你看你……”陈明亮的脸红了。
( y, _' p# T' x “不是你让我看的吗?”我冲那个沉着脸的女孩子笑笑,“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儿呢,你千万别当真啊。”+ M7 H2 s1 u/ B& E8 _+ w% o
“没事儿。”她笑笑。
% X% e" [. f; s7 I& } 我们把茶水放到一边,喝起酒来。几杯酒下肚,微笑又回到我身边的长发女孩子的脸上。她和陈明亮拼酒,他们在我眼前碰一下杯,然后把酒喝下去。她男朋友劝了几次,她不听。
! l$ x. ?) T' n “来,陈明亮,再来一杯。”: E# r/ g# P! I! B( M
“我不行了,我认输了,行不行?”
1 V& O' b2 n- t1 g$ k, J0 [! O “不行,你他妈的今天不喝你就没种。”她挥手时把茶杯碰掉了,白瓷杯子摔成几片儿同,茶叶和水淋了一地。5 L8 }! I/ ^+ V
“你别闹了行不行?”她男朋友生气了。
4 a2 U, Q4 o% D: s, d “我又不是故意的……你瞪什么眼睛?”- c4 r7 q% o8 L" U5 c
“买单。”她男朋友招手叫服务员。 K3 @5 a$ X8 s; G+ X
“我还没喝够呢……陈明亮,咱们去酒吧接着喝。” R% B6 f+ n+ v0 \) V- `8 `* u
“我喝不动了,真不行了。”6 k: w" L8 T3 H; w5 C
“你他妈没种。”
- g. e% n% t' }, o# u “对,我没种。”陈明亮笑嘻嘻地说,“我没种行了吧?”# B& \ s8 k0 V9 k( k
我和陈明亮坐上出租车,他让司机去“贵都”。我扭头看了他一眼,“你不回家睡觉吗?喝了这么多酒……”
% r7 @) [7 W4 P2 \5 ?- k “我们得谈谈。”陈明亮说。“要不然我睡觉也不踏实。”
/ f7 I, z9 o3 S3 M 我们去了“贵都”,他径直走向服务台开了一间房。
( C* F6 x) ~" `2 k! V% h5 x0 d “你什么意思?”) O1 h+ P0 ^; `/ g- W. D4 l
“谈谈,只是谈谈。就我们两个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地谈一谈。”陈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,举起两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。“我保证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。”
. ?$ l8 b% y/ t" C. h! s8 F 房间挺不错。陈明亮进门后先去洗澡。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着了,还冲了两杯即溶咖啡。
3 x0 m- g& A& P8 j' F 陈明亮从浴室里出来后,我们对坐在椅子上,一人端着一杯咖啡。
3 l6 O; \" ^% y* L9 s( Q “朗朗现在在哪儿?”陈明亮问我。
+ J( X* G7 j0 N1 d3 Y “我不知道。”我说。“怎么又想起她来了?”5 ]- Z H# ?" a1 c
“她的故事好象没完似的。后来她怎么样了?”陈明亮问我。他的身体在刚套上身的毛衣里散发出湿润温暖的气息。他连牙也刷了。2 O8 F' ?/ M2 L9 p* P7 n+ o1 G9 Y
“朗朗弹琴的时候,遇到过一个男人。他是听朋友们说起朗朗的特殊身份的。起初他不相信,他说看上去比早晨的露珠儿还纯洁剔透的女孩子,怎么会干这个?别人说你不相信干吗不去试试。他就去试了。结果证明在社会的某一方面他是个天真幼稚的男人。他们过了一夜。天亮时他们分手了。朗朗接着去做自己的事儿,男人也接着过自己的生活。半年以后他离婚了,两年以后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谈起了恋爱。一年以后他们决定结婚。这期间他去一所大学开学术会议。在那里,他遇见了一个女研究生。她身上的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,连名字都改了,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。”
" H7 t+ @4 R8 ^4 e/ t" m; ?% b 我把咖啡喝掉,脱掉外面的大衣,对陈明亮说,“我去洗个澡。”
. X u. e1 R2 E4 n& Q: k 我冲淋浴的时候,陈明亮开门走了进来。我吃了一惊。我还是第一次从年轻男人脸上看到如此温柔忧伤的表情。
& t# ]3 p i( k: ?. M “我全都明白了。”陈明亮说。
7 r* h$ Z7 l! T% Q6 S* L 我叹了口气。“你这个傻瓜。”
- j' @% m& g/ U d: z+ r% G4 Y
4 s3 C* w/ v {, U P% E) H 7 L+ J5 W. f: w+ Q% A" [$ x% I
- a5 @; y1 Z( c2 ?1 s% E/ j 2002年<作家>2期 |
|